不盈

* 32星王

* 编的，私设很多，不适合认真观看

傍晚央都下起了雪，第二天清晨才完全停息。

星王意外醒得很早，迷糊着从床上坐直身子。他房间的床安置在正对窗户的角落，窗户上没装窗帘，为的是能随时看见外面花园里的蔷薇。于是这时候早晨的阳光直接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从刚起床的朦胧中清醒了不少，眼前窗外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有个骑士装束的身影站在铺满白雪的花园，他面向角落，正注视着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花园的那一角矗立着一棵叶子早已掉光了的椴树，上面积着一片片的雪。星王对骑士一动不动的样子很好奇，可是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除了枝头那一点摇摇欲坠的积雪以外什么都没有。于是他便又把视线转回骑士身上。

他看不见骑士的脸，只能看见骑士身上铠甲银白色的部分反射着阳光，变成耀眼的一团——要再靠近一点，他想，才分辩得出银白的衬托下胸甲与披风柔和的群青色，让人联想到远处连绵的山。

很久以前他曾住在离那道山脉更近的卢利特。

如今，那段时光对他而言虽说情感上还是亲切，记忆却早已模糊，他只记得当时日复一日看着源自山里的小河流经他的脚下。除了没有河流的冬天，春天。夏天。秋天。它从未停息。

星王觉得骑士就像那条河流，一直流淌的河流，接纳一切包容一切，不停地改变自己来适应河床的形状；但河流在冬天的时候就会化作坚冰，对一切只有拒绝。他把目光落在骑士金色的头发上，没来由地感到骑士周身的疏离倏然冰解一般的亲切。

如果那枝头的雪不落下，这种感觉便可以永远持续下去——也许是此刻阳光太暖和的缘故，竟让他生出这样温柔的错觉。

星王正想着，便感到有风从城外沿着走廊一路吹进他花园里。风吹动了骑士胸前的缎带，那金色的头发也随着风飘动，似乎还散发着来自很久以前的、明媚春色的味道。

突然，他听见枝头的雪被穿堂风倾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不是在极安静的环境里侧耳便听不到；然而现在它对于星王和骑士来说无异于高塔沉重而浑厚的钟声，足以惊醒他们的梦了。骑士转过身来，目光穿过星王房间的窗户，星王则在这之前心虚似的重新躺回了床上。

还没等星王想好下一步究竟是就这样继续睡还是等到整合骑士进来叫他，他就听见外面响起很轻很慢的脚步声，听不到金属相碰，大概是整合骑士在进门之前除去了自己的铠甲和佩剑。整合骑士常来这里，对他房间的每一块木地板都称得上熟悉，甚至于记得哪些松动了、哪些还坚实着；星王闭着眼躺在床上，听着他踩上那些不会发出很大响动的地板，想象他要小心斟酌着、慢慢迈出下一步。

整合骑士是来叫星王去城下视察的。每个月都有这样一个安息日，多年来始终如此。

所谓视察，星王不过是像所有普通人在安息日时那样，去央都主大道的店家边逛边吃而已，真正履行每次工作的是同样表现得像个普通人的整合骑士。他要边走边看着四周的情况，不少地方都还叫雪盖着，酒馆门口的木桶上雪积得厚厚的，上面睡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星王吹着口哨左顾右盼，那哨子在他听来是十分轻快的旋律，就像翩跹的鸟儿，一扇翅膀变成无数根羽毛，飞散到市集嘈杂的人声之中。

星王左手拿着刚出炉的馅饼，右手也拿着刚出炉的馅饼，右手那个是刚刚他推辞了好久才把它重新推回星王手里的。

星王在前面昂首阔步，他面无表情地在星王身后亦步亦趋，心里想着那位民众眼里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的星王冕下，其实完全没有威严的样子。

星王突然在前面驻足，他也有点疑惑地往前面看去，那是一棵和央都其他地方并无不同的小椴树，树枝上照样积着雪，树干下半刷上石灰水和别的什么混合起来的东西。那棵树下有个小孩子蹲着正在哭，他想起那是卖馅饼的大叔家的孩子。星王把馅饼三口并作两口咽下肚子，凑到那孩子身边蹲了下来，温和地问，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孩子说走丢了一只狗，是刚出生没多久的白色的小狗，说它睡着的时候就安静地趴在窝里，没有一点声音。他听到这里，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就走。

星王一面柔声劝着哭泣的孩子，一面想着帮忙找找，于是转过头去想跟整合骑士说一声——毕竟星王再怎么说也是带着骑士一同来视察的，这点星王至少现在还记得。然而星王的身后，向来形影不离的骑士却并没站在那里。整合骑士总是一言不发，消失了也没人发觉。星王有点意外地挑起了眉，重新面对着还没止住哭声的孩子，把手放在孩子的头顶。

没过多久，星王听见身后传来狗的叫声。白色的小狗蹿着撞进蹲在树下的孩子怀里，孩子则因为没支撑住撞在了身后的树上，发出一声钝响，紧接着是簌簌的声音。小树上的积雪因为这一撞一股脑倾落下来，给树下的孩子和小狗盖了一层棉被，离他们很近的星王也没能幸免。看见这一幕的整合骑士有点想笑，却低下头拼命忍着，觉得自己维持住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才重新抬起头看着星王和那个孩子。

星王在听见犬吠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他回来了，这时候突然被砸了满头的雪，又是惊讶又是觉得有趣地回头冲着他笑。他却没想到星王会回头，刚一对视便飞快移开了眼神，又怕显得太刻意，于是重新把眼神转了回来。于是，从星王的角度就看见他绿宝石的双眼闪烁着，带点赌气的意思，又带点含着笑意的光。

亲切又可爱的样子。

之后视察圆满结束已是下午。星王又回到了城里，整合骑士并没有和他一起。骑士们每个月总有一段时间要去领地巡回，大概刚好就是今天。

星王又百无聊赖地看起窗外积雪的花园，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挺讨厌这场雪：尤其是在清晨那个时候，还有刚才那个时候。拜这场雪所赐，他看见整合骑士平时从不会表露出的另外一面：明明觉得骑士冷漠的样子让人难以接受，看见这副有点温和的样子他却也无法坦率地高兴起来。就像他当初第一次在花园种下赛菲利亚的时候，看着那一朵花随着春日临终，天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少最后归零消失，觉得春光总有竟时，悲伤失落难以言表；第二年开春他种了更多的赛菲利亚，花期到了的时候花园里便先后开出许许多多同去年无二的花，明明是欣欣向荣的光景，他在开心之余却不知为何悲哀地想到，这里的任何一朵都不是之前那一朵了。后来他天天都从窗口看着那些花，带着隐秘的痛苦和隐秘的幸福。

就这样不知不觉天黑下来，又下起了雪。雪裹挟着雨，星王在房间里能听见雨打在各种事物上发出不同的声音。他又想起很久以前刚离开卢利特，赶路的某天晚上曾住过一间漏雨的屋子。漏雨的地方有两处，一处用木桶接着，另一处则放了个铜盆，于是整晚金石革木的声音不绝，偶尔还有窗外的雨点落在脸上。他甚至不得不始终和身边的人挤在一起，否则会因为太冷而难以入睡。那个晚上他一边咒骂一边掷地有声地对那人说一定要进入央都成为整合骑士。起码不用这么受冻。那人听了这番过于现实的宣言，忍不住笑着应和。

那时候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抱怨，如今就有多深刻地迷恋这落雨倾雪的声音。他想象高塔上疏散雨水的管道，雨水从那里留至地面化作河流，奔向卢利特、奔入尽头山脉，而沿途椴树上的雪都被风倾落到河里。他突然明白，优吉欧就像那条河流，他的名字既然被写在水上，也终究要随水而逝的。

整合骑士优吉欧·Synsiness·Thirty-two回城时雨和雪都已经停了很久。

星王睡着了。

骑士像一阵风径直吹进花园，边除去身上的铠甲和佩剑边进到屋里，每一步都斟酌着特意踩上那些不会发出很大响动的地板，走向星王的床边。他给星王盖上被子，熄了灯，循着原路默默出去了。

骑士轻轻关上门。星王的房间里，黑暗一瞬间从窗外涌进来。

完